偷香瓜 (皮皮)
偷香瓜 (皮皮)
小时候的日子很苦涩,肚子总是吃不饱,像掉了底似的。我和我最要好的小伙伴瞅门缝就经常偷偷地在生产队的果园子外面转悠,翘着脚伸长脖颈瞅着园子里油光发亮的香瓜,闻闻飘香,我们直咽口水。
瞅门缝的真名叫王饱肚。那时候村子里只要是谁家来了客人做啥好吃的,他总是倚门而立站在门外眼巴巴地从门缝瞅着别人家的锅灶流口水,有时候主人会拿一点吃的打发他走。日子久了,也不知是谁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瞅门缝。
有一天,瞅门缝找到我,说:“我们去偷香瓜吃,怎么样?”
他的建议正合我意。因为我太饿了。我说:“太好了!”
于是,我们约定了偷瓜的时间。
记得那是一个黄昏。
天刚擦黑,我们就钻进苞米地,沿着地垄沟,匍匐前行,潜入果园。
我们开始摘瓜。
约摸一袋烟的功夫,我们就摘了一小堆瓜。有黑脸瓜,绿脸瓜,白脸瓜,黄脸瓜,花脸瓜。
为了平均分配,我们开始数瓜。一个,两个,三个 ...... 数到最后,不多也不少,正好二十四个瓜。
“拢共二十四个瓜,我们一个人分十二个,对不对?”瞅门缝问我。
瞅门缝数学学得不好,他经常算不开账。
我说:“你算得太对了!你真聪明!”
瞅门缝听了我的赞美,裂开嘴嘿嘿地笑了。
我们脱下背心,把背心平摊在地面。我们开始往各自的背心上数了十二个瓜。
不大一会儿我们数完了瓜。我们用背心把瓜包好。就在我们打算离开果园时,瞅门缝惊诧地喊了一嗓子:“不对,不对!”
我问:“怎么不对了?”
他说:“你看,你的花脸瓜多,我的黄脸瓜多。花脸瓜甜,黄脸瓜不甜。重分,重分!”
我说:“好!”
我们又开始把各自背心里的瓜倒在地上重分。
就在我们为花脸瓜和黄脸瓜你多我少争得急头白脸时,“唰”的一道电光闪了过来,直直地照射着我们的脸。
是看瓜人姜大牙!姜大牙来了,他拿手电筒照我们。
我和瞅门缝同时喊:“不好,姜大牙来了!快跑!”
我们拿起背心,顾不得花脸瓜和黄脸瓜,拔腿就跑。
我们分头飞快地跑着,只听脚下的瓜被我们踩得咔咔作响。
姜大牙在后面拿着手电筒猛追不舍。
我们除了听到耳畔呼啸的风声,就是身后姜大牙撕心裂肺的骂声:小驴操的,俩倒霉孩子,还跑,给我停!瓜,瓜,瓜,瓜全完了啊!......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就早早地上街找瞅门缝和我一起玩。
大街上不见瞅门缝的影子。
我敲开了瞅门缝家的门。
炕上坐着一个孩子在痛苦地呻吟。那孩子头上缠满了纱布带。鼻青脸肿的眯着眼睛。
“王饱肚在家吗?”我问。
“我在家啊,你没看见吗?”
听到声音,我才知道那孩子就是瞅门缝。
“你这是咋的了?”我连忙问。
“咋的了?你说咋的了?”
“到底咋的了?”我又急急地追问。
“昨天我们被姜大牙追得分头跑。我跑呀跑,跑呀跑,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绊倒了摔一跤还不要紧,没想到前面有口水井,我被绊倒后就一头栽进了井里,井里有水,差点没把我呛死,太悬了啊!”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在井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就是使不上劲,爬不上来,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腰扭了。我在井水里泡了大半天!”
“那你最后怎么上来的?”我又问。
“是姜大牙和俺爸一起下井把我捞上来的!”
几天以后,我才从我父亲的嘴里得知我和瞅门缝两家分别被生产队扣了六个工分。
多年以后,我和瞅门缝都长大了。
我去外地上学,学世界语,而他去当了人民子弟兵。据说当兵有两个理由:一是能吃饱肚子。二是好娶老婆。
以后我每次回老家探亲都不忘找瞅门缝叙旧。
每次见到他,我都会问他:“花脸瓜甜,黄脸瓜不甜,对吧?!”
他总会嘿嘿地笑着说:“别提了,黄脸瓜不甜我也没吃到,还掉进了井里!唉!可惜了那二十四个瓜!都怪我!要是当时我不要那倒霉的花脸瓜就好了!花脸瓜没吃成,倒把自己的脸搞成了花脸!嘿嘿,嘿嘿 .....”
有一次他偷偷地告诉我,就因为那次栽进井里,腰摔坏了,留下了后遗症,现在腰还疼,炕上的“大活”得掂量着干。
——
皮皮
2017年6月27日
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