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皮鞋 （中文和世界语）

作者 aŭtoro: Pipi, 来自 el: 辽宁大连 Dalian, Liaoning, Ĉinio, 发表于 afiŝita je Thursday, September 28, 2023, 15:42 (204天前)

一双皮鞋 （Pipi）

活了半辈子，穿了很多双皮鞋。穿过多少双，自己也不记得了。但有一双皮鞋我到死也无法忘记。

那双皮鞋是我三十岁那年买的。

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我早早起床，因为我要去大连参加一个世界语会议。早饭一吃完，我就忙着打扮。我穿上漂亮的西服，系上漂亮的领带。然后，我走出家门，打车去火车站。大约四十分钟后，我到了车站。

当我在候车室等车时，我忽然发现脚上穿了一双旅游鞋。天哪！我忘记穿皮鞋了！差不多还有三十分钟火车就要进站了。回家换双皮鞋已经来不及了。咋办呢？ 犹豫了一会儿，我决定在车站附近的一家商店里买一双。我赶忙走进商店，直奔售鞋柜台。打量了好一会儿，我的目光停在了一双紫色的“老人头”上，材质是硬牛皮，标价380元。女售货员指着那双“老人头”告诉我说这款鞋只剩一双41码的了，我要是买，给我打折。我摇了摇头，告诉她我穿的鞋必须是43码的，那双小两个号。女售货员向我保证地说皮鞋越穿越大，脚能穿进去就没问题。我信了女售货员的话，就试了。还真是的，我的脚进去了。女售货员要我走两步，看看合不合适。走了几步，我觉得挺好。最后我花了300元买下那双“老人头”。

我把旅游鞋存在寄存处后就上了火车。坐在座位上，我时不时地低头欣赏那双漂亮的“老人头”。我心里美滋滋的！

大约一小时后，火车到达大连火车站。我下了火车，走出车站。我需要步行三十分钟到达会场。我大步流星地走着，边走边唱。天高气爽。天气很好。我精神焕发，心情很美。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后，我感觉鞋子有点紧。也许正如那位女售货员所说，新鞋刚穿都紧吧！我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可是我越走，鞋子就越紧越挤脚。脚在鞋里进退两难。我的脚趾和脚踝疼得厉害。钻心的痛啊！我感觉仿佛两个怪兽在用尖锐的牙齿啃咬我的脚踝。我别无选择，只有放慢行进速度。我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向前迈，好似用中国古时小脚女人行走的步态。咬着牙，忍着剧痛，我终于走完了全程到达会场 ......

那天，那双鞋可把我害苦了，折磨得我都不想活了！我遭遇了从未有过的尴尬。我真想把它们脱下来，像踢破烂一样把它们踢得远远的！

回到家后，我脱下那双该死的“老人头”。我的脚趾和脚踝都磨破了，袜子上血迹斑斑。妻子看到后，哈哈地笑着对我说：

“扔了吧！宁受我气，勿受鞋气，对吧？”

“可是新鞋啊，挺贵的，扔了怪可惜的！” 我反驳。

“那你看咋办？ 鞋子你穿太小。你要穿，最好是削足适履！” 妻子回击。

“送给你爸穿吧！” 我建议。

“我爸不缺鞋，最好送给你爸！ 你爸那么大岁数了，他一辈子都没穿过皮鞋，让他享受一回吧！也许你爸穿着合脚！” 妻子说道。

“那好吧！” 我高兴地点了点头。

最后，这双“老人头”就这么地打发走了。

许多年过去了。父亲去世了。出殡后，我和母亲拾掇父亲的遗物。母亲从衣柜下拖出一双皮鞋。正是我寄的那双“老人头”。已经穿破了，千疮百孔的。看到鞋子，我问母亲：

“这不是我寄的那双皮鞋吗？”

听了我这么问，母亲抽吸着鼻子，泪水扑簌簌地流下。

“就是那双，” 母亲说道。“这是你爸一辈子穿的唯一一双皮鞋。每当村里人看到你爸穿着皮鞋上山放驴，都可羡慕了，都说他养了个好儿子。听到赞扬，你爸高兴啊，自豪啊！整天脸上都挂着笑啊！”

我不解地又问：

“我爸仔细了一辈子。他下地干活都脱了布鞋舍不得穿。穿着皮鞋在山上放驴，他不怕磨坏了鞋子？”

听我这么说，母亲哭得更厉害了。她边哭边说：

“舍不得穿它们就是浪费啊。你爸不穿，还有谁会穿呢？ 要知道，你爸的脚比你的脚小，你的鞋他穿着太大。为了让鞋子跟脚，他不得不在鞋子里垫两层鞋垫，垫两层鞋垫，鞋子还是大呀！ 他每次放驴，兜里都揣着小麻绳。”

“干嘛兜里揣着麻绳？” 我好奇地问母亲。

“为了把鞋子和脚绑在一起啊！” 母亲说着，便抽噎了。“那鞋子太宽松，不跟脚，太碍事了！ 在山坡上走来走去，你爸总是踉踉跄跄的，有一次还扭伤了脚。为了让鞋子跟脚，他就想出了那个好办法。他见周围没人，就用绳子把鞋子和脚捆在一起。就这样他仔细地穿了五年，高兴了五年，也受罪了五年！ ”

听完母亲的话，我泪流满面了。

父亲去世差不多十年了。今年清明节我回家给他上坟。在通往坟地的路上，在村头的小河边上，我又看见了在父亲去世后扔掉的那双“老人头”，因风吹日晒早已褪色干瘪了，仍静静地卧在树下的野草丛里。看到那双鞋，我的心猛地一颤，眼里一阵刺痛，泪水立即涌进我的眼眶 ......

我想，如果父亲还在世，我一定给他买一双合脚的皮鞋，让他穿上，潇洒地走完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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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pi
Dalian
2019.8.29

这篇“豆腐块”荣获《大连日报》社举办的有奖征文一等奖。后来我用世界语创作并发表在国际台的《文学园地》上。上面的中文是根据《文学园地》上的世界语文稿翻译的。

为了宣传世界语，在世界语文稿里我虚构了这些文字：我早早起床，因为我要去大连参加一个世界语会议。

世界语文稿附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