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芳网文之--- §1-087-再谈比喻
§1-087-再谈比喻
王崇芳
一.比较和明喻的区别
在世界语中“komparo”一词既可作比较讲,也可作明喻讲。那么,比较和明喻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所谓比较,按《现代汉语词典》的定义,就是“两种或两种以上同类事物辨别异同或高下”,所涉及的仅仅是数量或程度(kvanto aŭ grado)上的不同或等同的概念。比较一般用“pli … ol”, “malpli … ol”, “plej … el”, “tiel … kiel”等比较词来表示。例如:
Lakto estas pli nutra, ol vino. 牛奶比酒有营养。
Via pano estas malpli freŝa, ol mia. 你的面包不如我的面包新鲜。
Ŝi estas la plej juna el siaj fratinoj. 她在姐妹中年纪最轻。
Petro estas tiel inteligenta, kiel Johano. 彼得跟约翰一样聪明。
而明喻则是用另一不同种类或不同类型的事物来比拟某一事物,表示两者之间的相似关系,所涉及的是性质(kvalito)方面的概念。明喻一般用比喻词“kiel”,“simila”等来表示。例如:
Ŝi estas bela kiel anĝelo. 她像天使一样美丽。
Cikonioj kaj pelikanoj flugis en vicoj simile al flugetantaj rubandoj. 鹳鸟和鹈鹕鸟像飘动的绸带一样成行飞翔。
当然,比较和明喻也不能仅仅凭比较词或比喻词作形式上的区分,在某些情况下还必须从语义上来区别。例如,“Petro estas (tiel)forta, kiel sia patro. ”(彼得跟他父亲一样强壮有力。)是一个比较句,但“Petro estas forta, kiel leono.”(彼得像狮子那样强壮有力)则是一个比喻句,因为我们不可能把这句话理解为“Petro estas tiel forta, kiel leono.(彼得跟狮子同样强壮有力。)这就意味着,前一句是从程度上说明彼得和他父亲力气一样大(同类事物的比较),后一句则是从形象角度把力气很大的彼得比喻成一只狮子(不同种类事物的比拟)。再如:Li estas malsaĝa kiel ŝtipo. (他笨得像一块木头。)和 Li estas eĉ pli malsaĝa, ol ŝtipo. (他比一块木头还笨。)这两句话中,前一句一看便知是一个比喻句,因它是从性质角度把一个人说得像木头一样笨,第二句从形式上看似乎是一种比较,但实际上仍是一个比喻,因为这句话实质上仍然是从性质的角度来形容这个人的笨的。
从上面的例句的分析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比较和明喻不能仅从语言形式上来区分,而应从语义上来区别。比较属于语法的范畴,而明喻则是修辞上的问题。比较是为了说明同类事物的异同,而明喻则是用来比拟不同性质事物之间的相似关系的。
二.明喻和隐喻的本质区别
明喻和隐喻在形式上是很容易区别的:前者有比喻词,后者不用比喻词。例如,如果我们要说一个人狡猾,可以有下列三种表达形式:
Li estas ruza kiel vulpo. 他像狐狸一样狡猾。
Li estas kiel vulpo. 他像一只狐狸。
Li estas vulpo. 他是一只狐狸。
上面三句话中的第一和第二种表达形式都是明喻。这两种形式的区别只在于:第一种形式包括本体(li,他)、喻体(vulpo,狐狸)、比喻词(kiel,像)和相似点(ruza,狡猾)四个要素,而第二种形式省去了相似点。第三种形式是隐喻,它的特点是没有比喻词和相似点,只有本体和喻体。从这三个典型例句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明喻和隐喻在形式上的区别。那么,除了形式上的区别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方面的区别呢?形式只是一定内容的外部表达。我们在深入研究这两种比喻的时候,应该透过它们形式上的差异看出它们实质上的区别。
从形式上看,典型的明喻具有本体、喻体、比喻词和相似点。例如,在上面所举的第一个句子中本体“li”(他)和喻体“vulpo”(狐狸)只在“ruza”(狡猾)这一个方面有相似点的两个不同类型的事物,而不是在各方面都相同的两个同类型的事物。这就是说,在明喻中表示喻体的词都是以本义来比喻本体的。由于在明喻中有比较词,而且有时还指明相似点,因而使人感到本体和喻体之间的比喻关系符合和接近一般的逻辑概念,这意味着读者几乎感觉不出两者之间存在任何的不相容性。隐喻则不然,由于它不用比喻词,也不指出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似点,而是直接把本体判断为喻体。这就是说,本体和喻体在形式上与其说是比喻,不如说是有意的等同,因而出现在隐喻中表示喻体的词不再是本义而是转义即引申义了。否则,本体和喻体之间就会存在明显的不相容性。例如,在上面所举的第三句中,如果我们仍把“vulpo”理解为真正意义上的“狐狸”,是违反逻辑的。我们只能按“vulpo”的引申义“ruza”(狡猾)去理解,这就产生了隐喻。再如,在“De l’ koro spegulo estas la okulo.”(眼睛是心灵的镜子。)这句世界语谚语中,如果按本义理解,“okulo”(眼睛)和“spegulo”(镜子)之间的不相容性是很明显的,因为严格的逻辑告诉我们,眼睛决不可能是镜子,因此这里的“spegulo”只能是引申的形象概念,用来表示“眼能传神”的含义。
为了充分说明明喻和隐喻的这种不同特点,下面我们再来看一看我在前一篇文章《比喻》中所举的一个例句:Li baraktas kiel fiŝo ekster la akvo. (他像鱼离开了水那样挣扎)。在这句话中,人像离开水的鱼那样挣扎,十分符合逻辑概念;由于句中有比喻词“kiel”(像),喻体“fiŝo”(鱼)就是按本义来理解了。而在“Ili forskuis de si la jugon.”(他们摆脱了束缚。)这句话中,人是不可能像牛一样被架上“轭”(jugo)的,当然也就谈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摆脱”(forskui)了,因此,“jugo”在句中只能按引申义来理解。
当然,我们在研究明喻和隐喻区别的时候,也应该看到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它们最大的共同点在于:不管明喻还是隐喻,都是建立在本体和喻体的相似性的基础上的。尽管隐喻省去了比喻词和表示相似点的词,有时甚至还隐去本体,但喻体与本体之间的相似性还是看得出的,否则就不能成为比喻了。明喻和隐喻的共同点之二,就是它们都是通过形象(figuro)说明被比喻的事物(即比喻的本体),使之更加具体、鲜明、生动、感人。我们可以说,没有相似性就谈不上比喻,没有形象也谈不上比喻。因此,我们在运用比喻的时候,一定要做到设喻的准确和生动。
三.隐喻和词义的转化
隐喻对任何一种语言的使用和发展都是非常重要的。它不但是日常语言和文学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也是词义演变的重要手段。前面谈到,在隐喻中表示喻体的词不是以本义而是以引申义进入句中的,这就产生了词的转义。例如“azeno”这个词的本义是“驴子”,转义是“愚蠢的人”、“傻瓜”。它的转义经历了如下的演变过程:
1. Tiu ĉi homo estas stulta kiel azeno. 这个人像驴子一样蠢。
2. Tiu ĉi homo estas kiel azeno. 这个人像一头蠢驴。
3. Tiu ĉi homo estas azeno. 这个人是一头蠢驴。
4. Kia azeno! 多么愚蠢的一个人哪!
在第一句中喻体“azeno”(驴子)与本体“homo”(人)是被明确地区别开来的,两者用表示相似点的词“stulta”(愚蠢的)联系起来。在第二句中,原来的起联系本体和喻体桥梁作用的、表示相似点的词“stulta”被省略了,本体就只通过比喻词与喻体结合起来。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本体和喻体所表示的事物仍然是有区别的:“愚蠢的人”只是“像”一头“驴子”而已。在第三句中,本体已不是“像”喻体,而是直接被判断为喻体了;于是“愚蠢的人”就是“驴子”,而“驴子”也就是“愚蠢的人”了。隐喻使“azeno”获得了“愚蠢的人”的比喻义,即转义。到了第四句,人们便干脆直接用“azeno”称呼“愚蠢的人”了。至此,“azeno”的转义便固定了下来。
现代结构语义学以语义的不相容性来解释通过隐喻而产生的词的转义。例如,在通常情况下,动词boji(吠)要求主语只能是“hundo”(狗)而不可能是“homo”(人)一类的名词,而动词“pensi”(思索)则要求主语必须是“homo”(人)一类的名词而不可能是动物一类的名词;因此我们可以说“La hundo bojas.”(狗吠)而不能说“La hundo pensas.”(狗思索),因为前句中的“la hundo”和“bojas”在语义上是彼此相容的,而后一句中的“la hundo”和“pensas”则是不相容的。隐喻正是通过这种词与词的组合关系中的语义的不相容性使词产生转义的。在“La policanoj bojas kontraŭ la manifestaciantoj.”(警察对示威游行的人叫骂。)这句话中,具有“homo”(人)语义特征的名词“policanoj”(警察)与要求主语是“hundo”(狗)一类名词的语义特征的动词“boji”(吠)构成了违反语义相容性,结果产生了动词“boji”的转义“叫骂”。
语言的事实也正是如此。一切比喻都是由不相容的语义特征的组合产生的。在《比喻》一文中我们曾举koro(心),buŝo(嘴),lango(舌),nazo(鼻),okulo(眼)等词的词义转化为例。所有这些词在通常情况下都要求与具有“人”或“动物”特征的名词搭配使用,然而事实上它们却与“非人”或“非动物”语义特征的名词搭配使用,例如“la koro de urbo”(市中心),“buŝo de rivero”(河口),“lango de sonorilo”(铃舌),“nazo de kruĉo”(壶嘴),“okulo de kudrilo”(针眼)。
当然,并不是任何一个词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通过隐喻产生转义的。能够用隐喻的手段把一个词运用到跟它的语言特征不相容的事物上从而产生转义的先决条件是两者之间在特征上必须具有某种相似之处。这一点在本文的第二部分“明喻和隐喻的区别”中已经谈到。这里就不赘述了。
四.隐喻的运用
隐喻在实际运用中有多种变化格式。下面是常见的几种格式:
1. 判断性隐喻
这类隐喻的本体和喻体用“esti”(是)联系,例如:
Li estas iranta enciklopedio. 他是一部活字典。
La mondo estas teatro. 世界是一个剧场。(莎士比亚语)
La vivo estas vojaĝo. 人生如旅程。
¬2.修饰性隐喻
在这类隐喻中,本体和喻本之间的关系是修饰和被修饰的关系,通常用介词“de”(的)或“da”(表量介词)连接。分两种情况:
1)“de”与本体连用,作为修饰语来修饰喻体。例如:
flamo de kolero 怒火(意为:火焰般的怒气)
la arbo de la vivo 生命之树(意为:像树木那样生长的生命)
la rado de la historio 历史的车轮(意为:像车轮那样不断变化、不断前进的历史)
la infero de Hiroŝimo 广岛之灾(指美国在二战期间投下第一颗原子弹把广岛炸得犹如地狱)
2)“da”与本体连用,作为修饰语来修饰喻体。例如:
maro da sango 血海,大流血
pluvo da kugloj 一阵弹雨
duŝo da fajreroj 喷出的一阵火花
3. 不出现本体的隐喻
有一些隐喻不出现本体,直接以喻体代替本体。例如:
La maŝino, kiu sidis ĉe la skribotablo, ne estis plu homo. Ĝi estis multeokupita makleristo. 坐在那张写字台前的人简直是一部机器,不像一个人。他是一个忙碌的经纪人。(在这句话中,根本就不出现“homo”,而直接称他为“maŝino”,而且代词也用“ĝi”。)
Vulkano eksplodis en ŝia brusto, kiu forte leviĝadis kaj malleviĝadis. 火山在她的激烈起伏的胸膛中爆发。(这是柴门霍夫译作中的一个句子。“火山”在句中指积压在心中的怒气。)
Mia anĝelo, mia trezoro! 我的天使,我的宝贝!(对心爱的人的称呼)
4. 喻体以形容词的形式修饰本体的隐喻。例如:
arĝenta rido 银铃般的笑声
kalva monto 光秃的山
abela diligenteco 蜜蜂般的勤劳
plumbaj paŝoj (似铅一般)沉重的脚步
tondra aplaŭdo 雷鸣般的掌声
suka libro 有趣味的书(直译:有汁液的书)
5. 喻体以动词形式出现的隐喻。例如:
Mi ĉiam stumblas ĉe tiu silabo. 我总是在那个音节上读错。(句中用“踉跄”喻“无意中犯小错误”)
Tiuj komercistoj hamstris dum la milito. 那些商人在战争期间囤积粮食。(句中用由名词“仓鼠”转成的动词喻“囤积”。)
Famo ne flugas, se kaŭzo ne estas. 没有事因,不起传闻;无风不起浪。(这是柴门霍夫《世界语谚语集》中的一条谚语。句中用“飞”喻“传播得快”。)
La afero ne brulas. 事情不紧急。(这也是《世界语谚语集》中的一个句子。句中用“燃烧”喻“紧急”。)
Ankoraŭ mi ne trinkis per orelo
Cent vortojn de parolo via, tamen
La sonon mi rekonas. Ĉu vi
Ne estas Romeo, kaj Montekjo?
我的耳朵里还没有饮进
从你嘴里说出的一百个字,可是
我听出了你的声音。你不是
罗密欧,蒙太古家里的人吗?
(这是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一剧中的对白,句中用“饮”喻“用耳听到”。)
6. 喻体以词组(通常是惯用语)形式出现的隐喻。
这类隐喻的特点是:它们的比喻义不是由单个的词而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不同词类的词构成的词组来表达的。例如,在“Ili rompas al si la kapon, kiamaniere la naturo povis krei Iskarioton.”(他们在苦苦思索,大自然是怎样造出以色加略人的?注:“以色加略人”指出卖耶稣的犹大)这句话中,“苦苦思索”是惯用语“rompi al si la kapon”(字面意思是“把自己的头打破”)的整体的喻义,而不是其中某一个单词所表达的意思。
vivi per sistemo de “el mano al buŝo” (Z) 收入仅够糊口;现挣现吃(字面义:靠“从手到口”的系统活着)
tani al iu la haŭton (Z) 痛打某人;严惩某人(字面义:硝某人的皮)
meti trabojn sur la vojon (Z) 设置障碍;阻碍(字面义:把木梁放在路上)
havi varman lokon (Z) 担任收入高的职务;有了好差使(字面义:有一个热的位置)
bruligi al si la lipharojn (Z) 遭到难堪的失败(字面义:烧着了自己的胡子)
fari el muŝo elefanton (Z) 夸大其词;小题大作(字面义:把苍蝇说成大象)
danci laŭ ies fajfilo (Z) 跟着某人的指挥棒转;受某人摆布(字面义:跟着某人的哨音跳舞)
havi truon en la manplato 花钱大手大脚;挥霍浪费(字面义:手掌有个洞)
Trafis hakilo al ligno malmola. (Z) 强手遇到了强手;硬碰硬(字面义:斧子砍到硬木上)
La kuboj jam estas ĵetitaj. (Z) 事已决定,不容改变。(字面义:骰子已经掷下了)
propeka kapro (Z) 替罪羊(喻:代人受过的人)
kastelo en aero (Z) 空中楼阁(喻:虚幻的事物;空想)
la pomo de l’ okulo 眼球(字面义:眼中的苹果)